伴随着全球经济一体化的浪潮和对外交往的不断增多,外来物种入侵,已成世界性难题,并成为我国当前生物多样性减少的重要原因之一。

  贵州生物多样性丰富度位居全国前列,因此,外来入侵物种的防控与治理,任重而道远。

  “据2014年至2019年的普查数据,贵州境内的外来入侵物种达200多种。”6月18日,在第6个贵州生态日,贵州省林科院研究员邱建生介绍说,落实农业农村部等五部委《进一步加强外来物种入侵防控工作方案》要求,贵州有关外来入侵物种新一轮普查已进行了一年有余,预计将于2023年完成。

  这次普查,贵州围绕城市生态系统、森林生态系统、农业生态系统、草原生态系统来展开,查明各系统外来入侵物种的入侵情况,并建立数据库,就外来入侵物种种类、分布、危害程度及控制方法进行了详细的调查、整理和分析。

小龙虾被世界自然保护联盟(IUCN)列为全球百种最具破坏力的入侵物 本网记者 陈鹏 摄

小龙虾被世界自然保护联盟(IUCN)列为全球百种最具破坏力的入侵物 本网记者 陈鹏 摄  

  入侵植物的强势“扩张”

  外来入侵植物所表现种群扩张性有时会颠覆我们的认知。

  贵州省林科院研究员邱建生说,有一种入侵植物,仅3个月,它的种群“扩张”了近千倍。

  2017年,它悄然出现在黔西南州望谟县境内。

  这种植物长相极为“小清新”,在望谟县平洞办事处枫林小区至工业园区新修大道两侧,约几十平方米范围内,藤蔓茂密而纤巧。

  贵州农林工作人员取样鉴定后发现,这种生长在约几十平方米范围的植物名为“薇甘菊”,属于中国首批16种外来入侵物种,于是对其进行铲除。

  3个月后,当邱建生再次返回查勘,薇甘菊“示威”般地蔓延至200多亩。

在林地迅速“扩张”的薇甘菊 受访者供图

在林地迅速“扩张”的薇甘菊 受访者供图  

  薇甘菊繁殖能力超强,一茎节每天可生长近20厘米,一年内所有分枝累计生长1000米左右,铲除时遗漏的残根,也会萌发新苗并快速生长。

  但在薇甘菊的故乡,中、南美洲,有160多种昆虫及菌类抑制其种群的扩张。它们从进入中国,再翻山越岭来到贵州,花了一个多世纪。

  19世纪末,薇甘菊被引种栽培于香港动植物公园。没有天敌的薇甘菊更加肆无忌惮,且暗藏着诸多“小心机”:不仅善于缠绕和攀附,以阻止其他植物进行光合作用,还会通过根系分泌物质影响土壤环境,抑制其他植物种子的萌发。

  上世纪90年代开始,薇甘菊在珠三角地区大规模为害。2017年首次入侵贵州省的薇甘菊,顽抗人类一年多的反复连根铲除后,才被彻底消灭。

  接下来的3年,薇甘菊又先后出现在黔南州罗甸县的火龙果基地、湿地公园,以及道路绿化带。所幸的是,这几次规模并不大,2021年后贵州境内也暂未发现薇甘菊入侵。

薇甘菊 受访者供图

薇甘菊 受访者供图  

  “我们不能掉以轻心。它们或许会跟随绿化花木苗土再次‘偷渡’而来。”从事外来物种研究8年,邱建生已记不清自己与入侵物种“作战”多少次了,而薇甘菊只是其一,“我们已向各地提出建议,禁止从薇甘菊这一类物种的疫区调运苗木、绿化树,从路径上阻断跨境传播。”

  “舶来”动物渐成市民新宠

  “红尾护头鲿,俗称‘红尾猫’,大胃王,只要比它体型略小的鱼都能生吞。如果将它放生到贵州境内的自然水体中,那片河域里的鱼类将遭受灭顶之灾。”贵阳市多彩贵州城极地海洋世界,水族部经理王盛吉常对参观者这样介绍。

“大胃王”红尾护头鲿

“大胃王”红尾护头鲿  

  除了合法购买水生动物面向市民进行展示和科普,这儿还是贵州省农业农村厅挂牌的省内首个水生野生动物救护中心。2016年至今已收养了30多只非本土的水生动物。

  其中一只,就是祖籍亚马逊河流域的红尾护头鲿。

  它的原主人称其为“朋友所赠”,养了3年多,长到半米长,家中鱼缸放不下,便拨打了水生野生动物救护中心的求助电话。

  贵州水生野生动物救护中心工作人员们不断地提醒市民,如果有这些外来的水生或两栖物种,又不方便养,不能随意放生,“交给我们吧,会替你养一辈子。”

  他们接手的,还有来自美洲的雀鳝、来自东南亚的暹罗鳄等。数量最多的是巴西龟。王盛吉说,本土陆龟到8岁左右才开始性成熟,而巴西龟2岁就有繁衍力。加之它耐受性极强,对食物和生存环境要求都不高,在争夺食物和栖息地方面具有明显的优势。

巴西龟 本网记者 吴蔚 摄

巴西龟 吴蔚 摄  

  王盛吉曾在一处寺庙的水池里,看到信徒们放生的多只巴西龟。“它们性动活泼,比一般龟好动而且速度快,极容易逃逸到野外。”

  也正是因巴西龟好动的性格,它观赏价值高。记者在淘宝app搜索“巴西龟”,依据大小,一只的价格从3元到10多元不等,销量最高的一家店铺月订单量超2万。

  巴西龟耳朵呈红色,很多商家做销售广告时赋予了“招财”的寓意。客服回复记者:“红耳,图个吉利。很好养活,只要你有耐心,它能长到脸盆那么大。”

  在遵义市杭州路花鸟市场,专做水产生意的3家店铺,巴西龟是卖得最好的商品之一。同在此做佛教用品生意的岑先生说,近20年,邻居家的巴西龟销售情况一直很稳,“似乎市场上也没有明文规定不允许买卖。看得久了,我甚至怀疑世上没有本土的中华草龟了。”

  被外来物种“包围”的我们

  其实,外来物种无处不在。

  有些物种跟随各类贸易及人类活动无意间入境,还有些物种或作为粮食、牧草、饲料、药用、观赏等目的而被刻意引进。

  譬如玉米和红薯。皆是美洲物种,在明朝先后进入中国,以一南一北的方向支撑着粮食的供应,多次帮助我们先辈挺过饥荒旱灾。

  此外,还有番茄、土豆、花生等食物,茉莉花、马蹄莲、郁金香等花卉,于中国而言,都属外来物种,这些物种在异国他乡算是站稳了脚跟,成为最为常见的经济作物,为人类带来充裕的物质生活,提供了更丰富的精神享受。

  世界各国都会根据农、林、渔业发展需要,有意识地引进优良的动植物、微生物品种。但由于缺乏全面综合的风险评估制度,外来物种入境后繁殖迅猛,数量呈几何级增长,严重破坏了当地的生物多样性和生态安全。

  加拿大一枝黄花,同样是上世纪初被作为花卉引入中国的。

加拿大一枝黄花 受访者供图

加拿大一枝黄花 受访者供图  

  它和薇甘菊有类似的强势入侵手段,且每颗种子都带有一个小小“降落伞”,借助风力可轻松地飞到几公里以外。

  如果这些“会飞”的种子落在了交通工具、动物皮毛上,它们可能会被带到更远的地方。

  邱建生在贵州境内行车于高速公路,曾不止一次看到路边大片明黄耀眼的加拿大一枝黄花。

  我们其实早已被外来物种乃至入侵物种所包围。

城市绿化带中最为常见的三叶草 本网记者 杨昌鼎 摄

城市绿化带中最为常见的三叶草 杨昌鼎 摄  

  拿城市绿化带中最常见的三叶草来说,它们属“欧洲籍”,因能保持水土被引进。尽管如今仍承担着城市绿化、农村饲料的功用,但不容忽视的是,它们极善于抢占其他植物生存空间。

  就连贵州省林科院办公地院落里的草坪,也需安排人随时清理三叶草。

  “否则不出三年,三叶草‘唯我独尊’,其他草类‘寸草不生’。”邱建生认为,稳定的生态系统由几百万年演变形成,如同一张大网,动物、植物、微生物交织在一起,和谐共生。外来物种的侵入,相当于将原有的生态网撕裂,“我们甚至不能预料,生态这张网被割裂后,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。”

被福寿螺卵入侵的荷塘 受访者供图

被福寿螺卵入侵的荷塘 受访者供图  

  专家建议:亟需提升对“入侵物种”认知

  两周以前,贵阳市民陈先生清镇市乡愁贵州休闲度假区看到,一座石桥桥壁上零星附着成块的粉红色物体,与周围绿水青山显得有些不搭。

  同行一位从事林业的朋友告诉他:这是福寿螺的卵。眼下正是福寿螺产卵和孵化的高峰季。

  福寿螺,原产地南美洲。陈先生在短视频平台刷到过相关介绍,得知这种螺会啃噬水稻、芋头、菱角等水生作物,危害甚大,却没想到它会离自己如此之近。

福寿螺的卵 本网记者 杨昌鼎 摄

福寿螺的卵 杨昌鼎 摄  

  从事乡建工作的陈先生,每年有1/3时间行走于贵州各地乡村。他曾在黔西南州某县的国道旁,看到一种被当地人戏称为“抽水机树”的树种。

  被比作“抽水机”的树种是桉树,原产地澳大利亚。

  桉树3至5年即能成材,广泛用于造纸领域。它们生长迅速的秘诀,是“不择手段”地吸收土壤中的水分和养分。当地人说,种植了桉树的土地,土壤极易干燥板结,导致其他树种植被枯萎死亡。

  谈及入侵物种,陈先生说这是“仅有的两次相遇经历”,“或许很多时候我也遇到了,只是认不出它们。”

  “我们首先要搞清楚外来物种入侵机制及发生过程搞清楚,再来研究如何治理与控制。”邱建生说,仅靠农林工作人员的力量远远不够,必须要面向全社会做好“生态安全”知识普及,引导民众认识,才能做到早发现、早防控。

  贵州大学农学院副教授文雪峰也认为,对抗物种入侵,提升公众对“入侵物种”的认知是关键。

紫茎泽兰 受访者供图

紫茎泽兰 受访者供图  

  文雪峰10多岁时,常在家乡思南县山间见到一种茎干微微发紫的野草,割一箩筐回家,牛羊都不吃。

  一两年过去,这样的野草在山上愈发茂盛,甚至抢占了原有牧草的领地。直到文雪峰在大学系统学习《生态学》课程,才恍然大悟,原来村里疯长的野草竟是入侵物种,名为“紫茎泽兰”,喜干热气候,约在上世纪40年代从中缅边境传入。

  国内有科研团队用紫茎泽兰制备生物质炭,可提高土壤肥力和吸附水体污染物。但大多治理手段仍停留在研究层面,并未在生产生活实际中推广。

  文雪峰分析,紫茎泽兰并非加工生物质炭的唯一原料,于农户而言,秸秆还田更为简单快捷,“更何况老百姓大多不认识这些入侵物种,相关的科普和宣传工作还需加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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